天气越来越热,还好沈家后花园没有湖泊,沈穆清不用担心萧悦影落水,但萧悦影不睡午觉,每天午后太阳最烈的时候喜欢在林子里玩,也颇让沈穆清头痛。

“大姑娘的皮肤可真是好。”英纷望着外面如火的烈日,“天天这么晒,比我还白。”

“她是小孩子家,你能和她比。”沈穆清笑着,“东西都置办齐整了?”

英纷点头:“都置办齐整了。您什么时候过去看看?”

“过几天吧!”沈穆清笑道,“静姝姐快生了,她是第一胎,我还是多陪陪她的好。”

英纷点头,迟疑道:“陈姨娘前两天找我,让我跟任奶奶说一声。说她在沈家生孩子,最好去庙里求些符表来,免得沈家有血光之灾。”

沈穆清蹙眉:“我知道了。”

她话音刚落,外面有小丫鬟禀道:“常师傅来了。”

沈穆清整了整衣襟,去了堂屋。

常惠神色有些不自然,道:“我想请六娘来家里帮几天忙。”

“你拿主意就行了。”沈穆清笑道,又嘱咐英纷,“开销就从我账上走。”

英纷应了,常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:“我还需要一些药材。”

“你开了单子让英纷给你凑吧!”沈穆清也不多问,“要是连英纷都弄不到的,我再来想办法不迟。”

常惠应了,却不急着走。

这有些不符合常惠的性格。

沈穆清索性问了:“常大哥可还有什么事?”

常惠犹豫了半晌,道:“我想帮悦影洗髓伐骨……”

沈穆清一下子跳了起来:“她还不到三岁。”

“药材难寻,要想开始,至少也要个半年。”常惠忙解释,“何况这是打根基,要想做到打通任督二脉,至少需要七次……”

“你给我说实话。”沈穆清面如寒霜,“到底有什么危险?”

“没有什么危险,就是有些麻烦……”

只是没等常惠把话说完,沈穆清已道:“你是个豪爽之人,如果不是危险,不会在我面前这样吐吐吞吞的。是不是一旦开始,就不能停下来,而且越往后,需要的东西越多,存在的风险越大?”

常惠睁大了眼睛望着沈穆清。

也就是说,自己猜对了!

想到常惠所需的药材越来越名贵,现在还把六姐招来当帮手,她的确心里犯嘀咕。

“不行。”沈穆清直言拒绝,“我不能让你把悦影当成试验品。”

“不是,不是。”常惠忙道,“历代祖师都是这么做的……只是到我们这一代家庭没落,没有财力支持罢了。你们家自然不同,这件事对悦影没有什么危险的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犹豫?”沈穆清不信。

常惠老老实实地道:“如果悦影是个男孩子,我一个人就行了。可悦影……我得找个内家功夫的帮手。只有六娘最合适……”

沈穆清冷哼:“可六娘不愿意!”

常惠讪讪然地笑:“我想把悦影抱到白纸坊给六娘看看……她看了,定会喜欢悦影的。”

沈穆清却没有这样的把握,她淡然地道:“这件事以后再说吧!”

常惠只得起身告辞。

沈穆清心里烦,去后花园看悦影。

悦影正和喜鹊用树枝做花环。看见母亲,她笑嘻嘻地跑了过来。

沈穆清把女儿抱在怀里,拿帕子给她擦鬓角的汗:“热不热?”

悦影摇头:“不睡觉觉。”

沈穆清笑起来。

她常常中午到后花园里来找悦影,然后把她带回自己屋里,试着让她睡午觉。可她精力太好,有时候自己睡着了,悦影还睁着大眼睛在那里玩手指,一个月下来,一点进展也没有——小孩子的习惯,通常一个月就能培养出来。沈穆清只有放弃。

她摸了摸女儿的头,吩嘱喜鹊:“小心中了暑。”

喜鹊连连点头。

悦影就蹬蹬蹬地跑到一旁的小径上采了朵小花给母亲。

沈穆清接过小花,悦影就捂住嘴笑起来,转身又跑到了花园的林子里。

喜鹊见了,拉着裙子就跟了过去。

沈穆清吩咐英纷:“每个月多给喜鹊五百文,从我的月例中扣。”

英纷笑着应了“是”。

沈穆清就笑着和在林子里玩的女儿“再见”,去了大太太处。

大太太午觉刚醒,见沈穆清来,忙叫玉簪给她端冰镇莲子羹来,两人歪在铺了凉席的炕上说话。

“……姨娘让静姝姐去庙里求个符表。我就想来求求大太太,看能不能由您出面跟姐夫说说——我毕竟是沈家的人,怕说了他们心里有疙瘩。”

“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!”大太太点头,“当初他们留在沈家,也是为了解老爷的寂寞,现在你回来了,突然要人家写符表,换了谁,心里都不舒服——他们又不是买不起房子。”

沈穆清叹气:“姨娘做事没眼色,老爷年纪大了,少不得要让着她点。只望她不要做得太过份,伤了大舍的颜面。”

清官难断家务事,更何况是嫁出去的女儿。

大太太笑着转移了话题:“悦影呢?又在园子里玩?”

沈穆清无奈地点头,把常惠的来意说了。

大太太笑道:“你也别太担心,问问常惠,除了六娘,还有没有谁合适。只要他能说出名字,我就能请到人。说实在的,我走南闯北,见的多了,娘家再有,婆家再多,不如自己手里的。我们有这能力,悦影又有这机缘,就让她跟着常师傅好好的学身本领,至少能保住自己啊!”

沈穆清点头。

封建礼教虽然严厉,可也是因人而异……朝中多的是怕老婆的大臣!

两人说着话,玉簪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:“大太太,后院的桂花树挂苞。”

“哦!”大太太很是高兴的样子,问沈穆清:“你今年还亲手做月饼不?要不要我让玉簪几个帮着腌几罐玫瑰桂花糖做馅。”

大太太喜欢桂花,沈穆清是知道的,闻言笑道:“那赶情好。我的桂花馅就指望着您了。”

“玉簪,你可听见了!”大太太笑道,“奶奶的桂花馅没了,就找你算账。”

“奶奶饶命!”玉簪佯装害怕地拉着沈穆清的衣袖,“要是今年的桂花不开花,那我岂不是比窦娥还冤枉。”

“说桂花树挂了苞的是你,担心不开花的也你是。”大太太笑道,“哪里来的这油嘴。”

被玉簪这么一闹,大家哈哈笑起来。

大太太和沈穆清讲以前的事:“……以前父亲在的时候,什么都不许我们喜爱,说什么‘玩物丧志’,所以我见到萧家那半坡特意为我种下的桂花树时就想,嫁入这样的人家也不错。嫁了过去,公公果真对我不错。事事维护我,处处帮着我。只可惜我和大老爷没缘分,苦了两个孩子。前几年心中还有怨怼,这几年年纪大了,看着悦影和兴哥,这心里的事也就慢慢淡了。”

眉宇间果然没有了往日的怅然,平静的近乎安详。

夫妻反目,最后能找到各自的生活,也未尝不是件好事。

“王家的事,我委婉地对芸娘说了,”沈穆清知道大太太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,“她一直没给我回信,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。”

大太太淡淡地一笑:“不管她是怎么想的,既然婚事已经定下了,断不会很快地有什么举动。”

沈穆清微怔。

大太太就直言不讳地道:“她为什么要和王家结亲,不过是看中了王家在江南的生意,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前,她是不会放弃这个借势而上的机会的。”

“也许没您想的这样复杂吧!”沈穆清有些言不由衷地安慰大太太,“说起来,萧、郑两家也各有所长,不一定要借王家的力量。指不定是看中那王四公子的人品也不一定。”

大太太微微地笑,没有回应沈穆清的话,而是喊了玉簪:“去请了常师傅来。”

沈穆清微怔。

大太太笑道:“儿是娘的心头肉。子扬你亲自带着,过几天又要换家了,里里外外都要忙。要是悦影的事办不好,你也心绪不宁——小心病倒了!”

沈穆清不由握了大太太的手:“还是您真心疼我!”

“哦!”大太太眼中流露出戏谑,“只有我疼你?是谁说一句京都的瓜果不新鲜,就惹得有人六百里加急从甘肃送了甜瓜过来!”

沈穆清脸色微红,嘴硬道:“那是送给皇上的,顺便带了几筐回来!”

大太太呵呵笑,目光落在了沈穆清的脚上。

那是一双用兰草编的草鞋,柔软凉爽,精美秀气,是萧飒特意让人从甘肃带回来。还在信里调侃,还好有双大脚,要不然,草鞋纵然凉爽只怕也没有用。

沈穆清不由缩缩脚,想把它藏到裙裾里。

“好孩子,”大太太眼睛笑成了弯月亮,“你们能这样,我高兴还来不及呢!”

如果不是有“过继”这回事,大太太真的是个很好的婆婆。

想到这些,沈穆清就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有些意兴阑珊。正好有小丫鬟神色紧张地进来禀道:“大太太,任奶奶那边紫荆姐姐过来,说任奶奶发作了,请大太太、奶奶过去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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